1926年,刚从欧洲游学归来,始任清华大学教授的金岳霖发表了他回国后的第一篇哲学论文《唯物哲学与科学》。在这篇文章中金岳霖深情地写道:“世界上似乎有很多的哲学动物,我自己也是一个,就是把他们放在监牢里做苦工,他们仍然是满脑子的哲学问题。”纵观金岳霖的一生,他本人的确是一个“哲学动物”,而且是一个天真烂漫、特立独行的“哲学动物”。
旧文人中,金岳霖是最具西方做派的。他穿西装、戴礼帽,一副绅士模样。金岳霖的衣着很有特色,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每学年开始,新生上课,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金岳霖的眼睛怕光,曾配了一副眼镜,镜片一只白一只黑。黑白相间,很有意思。金岳霖平常永远是腰板笔挺,西装革履,皮鞋擦得油光可鉴,上面绝对不会有灰尘。夏天穿短裤,而且还一定要穿长筒袜,因为在当时看来,Gentleman(绅士)穿短裤一定要穿长袜。走路时,总是微仰着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样子看上去有些怪。
金岳霖虽然教授枯燥的逻辑学,但他为人并不刻板,相反很好玩。一日,金岳霖给杨步伟打电话,语气异常沉重且急切,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要请杨进城来帮忙。杨问什么事,金不肯说,只是说非请你来一趟不可,而且是越快越好,事办好了请你吃烤鸭。杨步伟是医生,起初以为是金岳霖的女友秦丽莲怀孕了。秦丽莲是金岳霖留学欧洲时结识的美国女友,当时二人是同居关系。想到这儿,杨步伟说犯法的事情我可不做。金回答说,大约不犯法吧。就这样杨步伟和丈夫赵元任将信将疑地进了城。到金家时,秦来开门,杨步伟一个劲儿地盯着她的肚子看。进门以后,杨才知道不是人出了事而是鸡出了事。怎么回事呢?原来金岳霖养了一只鸡,三天了,一个蛋都生不下来。杨步伟听了,又好气,又好笑。把鸡抓来一看,原来金岳霖经常给它喂鱼肝油,以致鸡体重达18磅,因此“难产”。鸡下蛋时,下到一半就出不来了,急得金博士团团转。杨步伟不说二话,一掏就出来了。金岳霖见状,赞叹不已。事后,为表感谢,母鸡的主人金岳霖果然特地请杨步伟夫妇到烤鸭店吃了一顿烤鸭。
养鸡是金岳霖终其一生都矢志不渝的一项爱好。后来,女友弃他而去,好在他的鸡还陪着他,于是金岳霖就和鸡一起过日子。金岳霖酷爱养大公鸡。吃饭时,一只奇大的大公鸡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金岳霖竟安之若素,与鸡平等共餐。偶尔他还会带着大公鸡出去溜达。后来,金岳霖专门养公鸡,不再养母鸡。金岳霖不仅养鸡,还养蟋蟀,斗蛐蛐。他的屋角摆着一个大箩,箩里有许多小罐罐,罐里全是各种蛐蛐。尽管这样,男佣老王还是经常被他叫去抓蛐蛐。金岳霖说,斗蛐蛐“这游戏涉及高度的技术、艺术、科学。要把蛐蛐养好、斗好,都需要有相当的科学”。
金岳霖一生屡遭挫折,但始终童心未泯。西南联大时,联大侧门旁有条狭窄的街巷叫金鸡巷。巷里的一座小楼上住着联大的一些学生,如王树藏、陈蕴珍(萧珊)、施载宣(萧荻)、刘北汜等,因常有相熟的同学和老师过来喝茶聊天,慢慢成了一个小沙龙。金岳霖是这里的常客。当时,他常四处搜罗大石榴、大梨,为的是和同事的孩子比赛,看谁的石榴和梨大。金岳霖比输了,就把大梨、大石榴送给小朋友,然后接着再去买。金岳霖常常输,但他乐此不疲。
冯友兰一度和金岳霖走得很近。他对金岳霖极为赞赏,曾说:“我和金先生,互有短长。他的长处在于把简单的东西讲得复杂,我的长处在于把复杂的东西讲得简单。”不仅如此,冯友兰还认为金岳霖才是真正深得魏晋风流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