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是一种玄鸟,黑色的小精灵。它的特征是“轻”。身轻如燕,似乎,燕子已成为“轻”的说明和注脚了,娇小,敏捷,跳跃,轻盈,它在檐下呢喃,在柳叶间穿梭,在电线上停落,在船的桅杆上栖息,在岛屿和海港的崖壁上筑巢。燕子,燕子,翩翩而飞,成双结对。长不大的童年,永远的小孩子,流浪者的鸟儿,今在何处呢?
南京有一处名胜,叫燕子矶,临长江之滨,是一片三面临空的悬崖,颇似展翅的燕。月白风清,澄江如练的静波,是否有几只小燕自远处飞来呢?“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从晋到唐,由唐至今,岁月不居,时光流逝,诗人的慨叹自有历史的沧桑感,而燕子,这小小的玄鸟,不论王谢的高堂豪门,还是平民百姓的陋居鄙室,它都入住。燕子,燕子,永远欢乐的旅游者,兴高采烈的檐下客。
燕子是轻盈的尤物,在简朴的宿舍长廊下,它营造着小小的巢。它们并不怕人,有时从你面前掠过,还没等你醒过神来望它一眼,便无踪影了,不是飞,是箭镞般射出,人的目光难以企及。我却听见了清脆的呢喃,软而细,娇小的言语,不是歌。
我想起宋代词人晏殊的名句来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时间,青春,生命。一切美好的东西犹如花朵悄然落去,一种依恋与哀婉,却又无能为力,徒叹奈何而已。恰在此时,那小小的燕子翩然归来了,这是一种多么温暖的情感慰藉。燕子善解人意,还记得旧旧的檐头,那一幢楼,那一个门洞,那门洞边晾晒的一件水红衣衫么?然而人却有所怀疑,说是“似曾相识”。“似曾”便有不肯定性,心灵悬虚无着:“今年夏天来的燕子,是不是去年来的那一只呢?”
燕子,燕子,小小的玄鸟,同样轻盈,同样跳跃,人的粗疏目力,怎能分辨得清“昨”与“今”的异同?它们头上并未系一条“身份证”之类的标记,于是,对于这回归之燕,便只能存疑了。其实,在那些人情薄如纸、冷如冰的地方,谁又会念念不忘曾于檐下穿梭的一只小小的鸟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