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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心双簧

故事会 日期:2024-12-21

何田镇这些年来经济发展很快,冒出了不少富裕户,可是精神文明却不怎么样,尤其是对老人薄生厚葬成风,丧事大讲排场,铺张浪费的习俗愈演愈烈,谁也不愿低调,大有“长江后浪盖前浪”之势。

且说本镇青山村有个在深圳经商发了大财的老板,名叫邹国林,据说有上千万的资产,春节末尾,他在老家独居的人称福爷的73岁老爹一命呜呼了。邹国林平时忙于商海拼搏,很少回家看望早已丧偶的老父亲,就是按月寄生活费他也拖拖拉拉的,没有及时到位。好在福爷为人善良,人缘好,左邻右舍没少照顾,日子也还过得下去。

邹国林惊悉噩耗,不由心生悲痛,后悔以前没有尽到孝心,现在子欲养而父不待了。他开着宝马车带着娇妻爱子赶回老家奔丧,一到家便向族伯族叔宣布,他准备了40万元,要用最高的规格操办父亲的丧事,在当地无人能比,无人能及,让逝去的父亲大大风光一回。于是他高薪雇来治丧的人忙碌开来,灵棚搭得又高又大,死者刚刚装殓入棺,县城的专业乐队还未赶到,便有人来吊唁了。按照当地习俗,吊客在亡者灵堂拜祭,孝子必须跪在一旁陪吊。邹国林尽管腰缠万贯,富甲乡里,也得老老实实遵守礼仪。

第一个来吊唁的是位五十来岁的妇人,一袭青衣青裤,举止端庄,面容悲戚,扑通一声跪在福爷的灵位前,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之后,一边掩面痛哭一边数落开来:“老哥哥呀,你为何走得这么快,丢下老妹心中好悲哀,临终前未曾留下一句话,你有何吩咐费人猜……”

此时,附近看热闹的男女老少挤满了灵堂,他们窃窃私语。有的说:“这个老妇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好伤心呀!”也有的说:“她是福爷的什么亲戚,怎么以前不见来过他家?”

跪在一旁的孝子邹国林仔细瞧瞧,心里打起了小鼓:“父亲一代单传,既无兄弟,又无姐妹,我家没有这个亲戚呀,她是何方神仙?”

接着,老妇越哭越出格了:“老哥哥呀,你撒手西归心太狠,丢下老妹谁来管,原只想相依相伴走到头,幸福安康度晚年……”

众人听明白了,这哪是福爷的亲戚,分明是他在外面养的情妇,个个惊诧不已。虽说福爷中年丧妻,一直鳏居,无心再娶,但行为一向清清白白,从未有人说过闲话,怎么忽然冒出个情妇呢?

邹国林自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这老妇原来不正经,难怪父亲生前每月给他1000元生活费总说不够用,想不到他这么大把年纪还在外面养情妇。心里正窝火,耳边又响起老妇悲悲切切的哭号:“老哥哥呀,你我未曾登记办手续,五年来我没对你少照顾,别人议论全都当作耳边风,实指望我老来有个好归宿……”

情妇当着众人哭灵,太稀罕了!这时灵堂里的众乡邻交头接耳,叽叽喳喳议论不停,像屋檐下的一群麻雀。有的人竟然轻声指责福爷生前的不是,给后人耻辱;还有的人挤眉弄眼,阴阳怪笑,倾刻,灵堂里的悲哀气氛荡然无存。

邹国林双膝跪疼了,特别是心里的怒火一阵阵往上蹿,父亲生前养情妇,做了这等丑事,把后人的脸都丢尽了,这个妇人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第一个来到灵堂前当众哭灵,真不知有“羞耻”二字;邹国林那个气呀,恨呀,羞呀,使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他噌地跳起来,一个箭步冲到灵枢前,一把推开老妇,大声喝道:“哪里来的疯婆子,在灵堂胡言乱语,吼你个死!滚,快给我滚!”

老妇被推倒在地,她迅速爬起来,抹掉眼泪,满脸羞得通红,低下脑袋,狼狈而逃。

看热闹的人大都心情复杂,表情各异,一窝蜂出了灵棚,回到家里去继续他们的话题。

邹国林气得脸都变了形,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悲怒羞辱一齐涌上心头。他悲的是父亲四十岁那年丧偶,为了他这个独生儿子,一直过着单身生活,既做爹又做妈,艰苦孤独自不必说,他在村里品行端正,为何到了暮年反倒不争气了呢?他羞的是乡邻们都知道父亲苟且之事,传出去他哪有脸见人哪?站在人前,矮下半截。于是邹国林果断地作出决定:原来大操大办丧事的计划全撤了,那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岂不更加让人笑话!而按当地以前的规格,一切从简,七天的丧事改作三天办了,结果节约了一大笔费用,仅花了6万多元。出殡那天,附近几个村赶来看大排场的人群见到这般模样,不少人感叹地说:“人家千万富翁死了老子都这么简单,我们这些人还瞎闹腾什么呢!”

邹国林心情不佳,一直笼罩在父亲不光彩的阴影里,办完丧事,正准备携妻带子回深圳。这时,镇长周志辉大踏步进了屋。邹国林一见,双目放光,原来周志辉是他当年上高中时最要好的同学,多年不见,两双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周志辉说:“老同学,令尊大人仙逝,我正在省城考察引进一个外资项目,昨天下午才回到镇里,没来吊唁,十分抱歉,请你节哀顺变。”

邹国林说:“你是一镇之长,公务繁忙,我能理解。”

周志辉又道:“我这次登门,还有一件事,就是代表本届政府好好感谢您!”

“感谢我?开什么国际玩笑。”邹国林瞪大眼睛,“说来惭愧,我未能造福桑梓,对镇里没有任何捐助。”

周志辉爽朗地笑着说:“国林,我不是这个意思。像你这么个拥有千万的大老板,简办丧事,移风易俗,开本镇近年来之先河,不简单哪,这个头带得好,对乡民震动很大!这些年镇政府通过多种形式宣传,提倡对老人厚养薄葬,工作没少做,就是收效甚微,哪有你这次示范作用的影响力呵!”

一番话,说得邹国林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说:“志辉,你我交情不薄,我也就不说假话了,实不相瞒,我原来打算花40万,给老父热热闹闹、风光体面一回,唉!”他重重地叹了一声,“真没想到,我父亲风烛残年竟然有一个情妇,还大胆来灵堂哭灵,多么丢人现眼,乡邻议论纷纷,这叫我如何做人?老人家要找个伴,我也不会反对,正正当当嘛,偷鸡摸狗,多不正经……”

谁知周志辉连连摇头,笑呵呵地说:“老同学,误会,误会,全是误全!老世伯根本不是这种人,他的人品道德有口皆碑,令人敬重。”

邹国林如坠五里雾中,他不解地问道:“那个情妇哭灵,我句句听得清清楚楚,暧昧关系哪个不明白呢?”

“你知道那个‘情妇’是谁吗?她是我们镇里有名的慈善家,真正的大好人龙云霞,住在离此十来里的木口村,有报纸还宣传过她哩!五年前,她的丈夫欧龙伟因车祸丧生,车主赔偿13万,她把这抚恤金办起了爱心幼儿园,收养六个被父母抛弃的残疾儿童。好了,用不着我多解释,你父亲生前给你写了一封信,托龙云霞转交给了我,里面一定会有‘谜底’,你看看就知道了。”说罢,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信,交给邹国林。

邹国林急急撕开信皮,抽出信纸,一看果真是父亲的亲笔,只见上面写道:

国林吾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父已不在人世了。本想当面给你留下遗嘱,但我近日身体渐渐沉重,活着的日子不会多了,等不到父子见面的那一天。而且,你也不会按照我的遗愿从简丧事,薄葬为安,定会大讲排场,铺张浪费的。人死了,花大钱,费大力搞那些虚假的东西有什么意义呢?苦苦思索,无奈之下只好出个下策,让龙云霞假扮情妇哭灵,给你当头泼盆冷水“降温”,让我的丧事简办。开头龙云霞委实不肯,她毕竟是要面子的。但在我苦苦相劝下,为了满足我在人世间最后的一个愿望,也为了她的慈善事业,孩子长大以后需要太多的学费,她终于以大爱战胜了自私,同意了。我为什么省吃俭用,每月把你给的生活费拿出一半支持龙云霞的爱心幼儿园,为什么周镇长几次要当众表扬我都被我婉言谢绝,决不让别人知道呢?这不仅是因为龙云霞不去在省城工作的独生女儿家享清福,拿出丈夫的抚恤金无私地关心残孤儿童的爱心感动了我,而且还有个秘密一直藏在我的心底,这是任何人都不知晓的,当然也包括龙云霞。国林,你知道吗?龙云霞的丈夫是我的救命恩人,五年前他死于车祸实际上至少有一半原因是我造成的。那天清晨,我从路基下抄小路上了省道,突然一辆大卡车呼啸着从后面疾驰而来,刚好有一个菜农驾驶摩托,车后座上架着两箩筐菜去赶早市,由于我的突然出现,驾摩托车的菜农为避免撞着我,摩托车往左晃了一下,卡车就挂上了箩筐,“嘭”的一声,摩托车碰上大卡车,菜农摔倒在地,鲜血流淌,一条断腿飞向路边,气绝身亡。这个菜农便是龙云霞的丈夫欧龙伟,他如果不是为了我,肯定不会碰上大卡车,那么我就会被撞下一丈多深的路基,早已成了死鬼。龙云霞强忍丧夫之痛,用赔偿的钱办起了爱心幼儿园,收养残疾孤儿,这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女性!

国林儿,你要相信,父亲是清清白白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周镇长是你的老同学,他完全可以作证。我在病重前写下这封遗信,托龙云霞转交周镇长,相信周镇长会给你一个解释。为父将死,其言亦善,唯一的遗愿是希望你今后立身处世,多一份爱心,少一份自私,把简办丧事节约下来的钱捐给龙云霞的爱心幼儿园,为父九泉之下亦感欣慰矣!

邹国林看罢遗信,两行热泪夺眶而出,“扑通”一声,他跪倒在父亲的遗像前,沉痛地说:“老爸,儿子不孝,误会您了!是我以前没能听您的话,才使您不得已而为之。我空有巨款,却无大爱之心,悔愧呀悔愧!”

周志辉拉起邹国林,动情地说:“老同学,别难过了,爱心不分先后,从现在做起,也还来得及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邹国林幡然醒悟,喃喃地说:“是呀,来得及的,来得及的!我要谨遵先父遗训,把简办丧事节余下来的33万元交给龙云霞,以表爱心。”突然,他怔怔地望着周志辉,好半天才说:“只是那天在灵堂里看热闹的人不少,哭灵使先父蒙耻,影响不好。”

周志辉轻松地笑着说:“这个好办,以镇政府的名义,明天在村里搞个捐款仪式,让龙灯队、腰鼓队来热闹一番。我代表镇政府宣读先父遗信,再请龙云霞把事情的经过演说一遍,先父的道德人品岂不大放光彩,感人至深!”

“好办法!好办法!”邹国林连声点头表示赞同。

“只是……”周志辉沉吟起来。

“你有什么顾虑吗?”

“只是对老同学有些负面影响。”

“这没关系。”邹国林坦荡地说,“我本来对老人家生前没有尽到人子孝心,先父尚且不顾蒙耻,难道我还担心什么影响?尊重客观,让大家以我为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