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和一个朋友在一起聊天。聊到他之前的北京之行,提到一个人,我问是个什么样的人,朋友想了想说,很好的一个人,很朴实。我说,朴实?那很棒啊。朋友说,是啊,现在对一个人的最高评价是什么?那就是朴实。
我觉得朋友说得很好,就把这个“最高评价”写到一篇谈论电影的稿子里。在那篇稿子里,我说到电影作品,“我愿意看那些真正愿意老老实实地讲点故事的人拍出来的东西,我愿意看那些先把他自己给打动了然后他讲出来希望打动别人的那些东西,我愿意看那些平视观众不卑不亢的东西,那些可以让创作者自己的风格尽量自然尽量朴实地呈现出来的东西。”
以前,我其实不懂什么叫朴实,不觉得朴实是一种难得的境界。那个时候,我甚至以为朴实就是木讷,而木讷则是一种不太吃香的性格。那个时候,我喜欢那些有“色彩”有“质感”有“张力”的性格,现在看来,我喜欢的就是那些带表演性的性格,换句话说,那个时候,那些扮演出来的性格,比如扮酷的、扮潇洒的、扮忧伤的,等等,似乎更能打动我。这种扮演出来的东西的魅力当然是不长久的。
现在,我所理解的朴实,其实不是某种性格类型,而是一种境界,那种顺其自然发乎情止于礼的境界。在那篇文章里,我提到我所理解的“朴实”。“所谓朴实,也就是你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装不拿。好色就好色,多嘴就多嘴,八卦就八卦,家常就家常,诙谐就诙谐,严肃就严肃,懂就懂,不懂就不懂,愉快的不装忧伤,平和的不装纠缠,痴情的不装薄情,笨拙的不装潇洒,不在乎的就真不在乎,在乎的绝不假装自己不在乎。”
一方面,我们常常在一些没有被文化“修饰”过的人身上感受到朴实之美,那是一种本能的东西,一种从内心自然发散出来的光芒,这种光芒常常逼得我们这些矫情虚饰的所谓“文化人”浑身不自在,犹如芒刺在背。另一方面,我们又常常在一些真正的文化大家身上目睹朴实这一美德的全面呈现,所谓“真僧只说家常话”,他们不打诳语,他们因眼界高远目光辽阔而把个人的姿态放得很低很低,敬畏之心使得他们谦逊、恭敬、让人如沐春风。人生有不同的途径,但归于同一终点,对于后者来说,其支点在于一种多年自我修炼而得的强大的自信心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理解能力,支点之上的,则是发散出去的真诚和智慧的力量。
我对朋友说,我们这些已经在“文化”这个系统中浸染已久的人,不可能回复到那些本能的状态,但拥有另一个途径,自我修炼的途径,虽然这个途径是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这个道路的终点当然不在于那些所谓成功与否的标签式的东西,而是自我的完成,内心的完成,一个人天赋可能的某种完成,那是一种发乎情的美妙,同时,那是一种止于礼的亲切,那就是朴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