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初中的时候,大哥早已辍学,帮父亲去后山采石场拉石头。那时家里很穷,根本供不起两个孩子上学,于是大哥选择了放弃读书,他说:“反正上学别人也嘲笑我,就算学习再好,也不会有学校要我,不如帮家里干活,把弟弟供出去!”
大哥和我睡外面的小屋里,一张大木床是父亲做的。拉了一天的石头,大哥总是吃过饭上床便睡。大哥总是侧卧着睡觉,蜷着双腿,有时在灯下学习的我抬起头看见大哥睡觉的样子,心中便会涌起浓浓的感伤。
后来我上了镇里的高中,没有住校。镇上高中离我们村有9公里的山路,我每天都要步行上学。当初父母也让我住校,我坚持不住,除了为省钱,更是想和大哥住在一起,我希望每天晚上都能看到他。
那时我的个子已远远地比大哥高了,大哥只到我的肩膀。可就是这样瘦小的大哥,把一车车的石头拉到了山外,他用窄窄的双肩,把这个屋顶慢慢地撑起。那一天,干了一天活的大哥刚从山里回来,饭还没顾上吃一口便被舅妈带着去相亲了,这是第一次有人给大哥介绍对象。大哥很快便回来了,说对方是个寡妇,没有看中他。
吃过饭大哥便回屋躺下了,依然是侧卧的姿势。那晚我没有学习,早早地躺在大哥身边。大哥并没有睡着,过了好久,他忽然问我:“小弟,知道大哥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吗?”我无语,心变得沉重起来:我的大哥,他失去了太多的东西。大哥说:“我就是想能平躺着好好睡上一觉!小弟,平躺着睡觉是不是很舒服?”黑暗中,我的泪汹涌而出。
大哥生下来就是驮背,后背高高耸起,像背了一个大大的包袱。他只能侧卧着睡觉,整日劳累的他,能平躺着睡一觉竟成了最大的心愿!
第二天,我早早地回到家,翻出父亲的木锯,把床板拆下来,在大哥睡觉后背的位置,用锯拉开了一个方洞。然后把床板安上,铺好了褥子。大哥回来后,当他吃过饭上床睡觉时,我说:“大哥,今晚你可以平躺着睡一觉了!”大哥一愣,我掀开了被子,床那里凹下去一个坑,大哥的眼睛一下子湿了。
那个晚上,大哥平躺在床上,痛快地舒展着四肢,不停地说道:“太舒服了!每个部位都可以好好休息了!”在黑暗中,我的泪水又一次滑落。第二天早晨,大哥显得比平时都有精神,看来他真的很好地睡了一觉。可是晚上放学回来后,发现大哥把那块床板又钉上了。他对我说:“有昨晚那一觉就够了,知道了平躺着睡觉的滋味儿。以后还是老样子吧,我怕睡长了自己会变懒啊,可不能因为图舒服而耽搁了工作!”我的心濡湿了,亲爱的大哥是为了这个家啊!看见我难过的样子,大哥轻声说:“别难受,小弟,总会好起来的。我会记住昨天晚上的,那是我这辈子睡得最美的一觉了!”
如今我已远在千里之外,大哥依然在家乡忙碌着。我在心底默默祝福着大哥,祝福他每个夜里都能有最美好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