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骑兵。
爷爷有许多现代人解不开的谜,其中之一:他一直对牲畜比对人亲,他从没照过相,也从不看任何人的照片,但他有一张白马的照片,当年他的那匹战马。
那年,我们村的队长打骡子,爷爷发现了,上去将队长打了个半死,差点坐牢。也就在那天,爷爷给我讲了个故事。
那是一次恶战,爷爷所在的骑兵连半夜奉命出战,爷爷牵出他的战马时,马咬住了他的袖子,不停地摆头。爷爷没时间多想,放好鞍子拍拍马头就上去了。入阵列,马有点异常,并长啸了一声,停了下来,浑身哆嗦。爷爷想到马是有病了,但马队已风卷而去,他摸马脖子,附耳叫了几声“乖乖”。这是爷爷安慰战马的一贯法子,马懂,无论何种伤痛危难,只要这样摸摸叫叫,马就知道是非常时刻,就无条件遵命万死不辞。
于是,马又长啸一声,飞腾起来,眨眼间就追上了马队,并一如往常一马当先了。
整个兵团都眼红爷爷这匹烈马,忠烈神勇,自从被爷爷驯服后,眼里背上就只认爷爷,团长多次尝试都未能成骑。也因为这匹马,每次大战首功总是爷爷的,不过,爷爷就像这匹马一样暴烈单纯,违纪犯上不断,从团长一级一级降到兵,但一有战事,爷爷还是猛将一员,战后必有提升。
很快,爷爷所在的部队就和那股敌兵战成一团,马拼蹄首人拼战刀,风卷雷震血光飞溅……
爷爷在这种时候很难说是人,只能说是魔,那吼声和刀法连自家骑兵也怕,许多敌人的脑袋是从爷爷刀面上旋转着飞往空中的,鲜血随后才到。爷爷的战马这次也异常凶猛,不停地长啸,不时地飞射起来踏向敌马,不用爷爷缰令,踏翻一个就主动再飞向另一个,有不少敌马被吓坏了,不听缰令离阵疯逃。
爷爷也感觉到了,心中惊奇,马疯狂到了极点,但马背依然是绝对温柔服从,飞往空中时马背也是平偎主人,绝无抖背晃背之举,神马方能如此。
这场恶战,仅爷爷的战马踏死的敌马敌兵少说有四五十对。战斗我方胜,若无爷爷这匹马,肯定胜不了,敌方人马比我方多出一倍。这次,爷爷肯定又是头功。
战斗结束回营点兵,爷爷刚从马背上下来,马就倒了。
爷爷已经想到是怎么回事。马倒,爷爷先取了鞍子看,果然,马背早已是血肉模糊,雪白的马成了红马。爷爷手入手起,手上便有了一根长5寸的三棱铁钉,钉全部没入马体,而且,钉显然是浸过剧毒的,马背伤口周围已乌黑一片……
还活着的兵都围了上来。
爷爷呜哇哭了一声,接着就扑马背上吸毒。马是没救了,抽抖成一团,马最后的动作是咬住了爷爷的后腿裤角这是马对爷爷撒娇时的惯用动作。爷爷回身来时,马的眼睛已经茫然一片,死了。
许多兵都哭了,都看得出来,这马,是背上扎着毒钉,又被近二百斤的爷爷坐着,而且还是在那样的恶战中颠腾着……除了这匹马,神魔人三界还有哪个活着的东西能够做到?
爷爷知道是谁干的,他做事一贯不要什么证据。爷爷站起来,拿起马刀,走到一个惊呆了的人面前,一声吼,手起刀落,那人的右臂飞走了,爷爷再举刀,被一群兵抱住了。
那没了右臂的人是连长。
那连长也是战斗英雄,没人相信是他干的。但爷爷相信,爷爷打散那群兵,用马刀边砍边审问,让连长说出了实情并说出钉子哪来的毒是啥毒。原来真是他干的,因为爷爷功高盖主,威信比他还高,他的连长位子不保……
就这么点私心,一个人中英雄可以如此残忍地害死一匹比所有人都英雄的马!
爷爷没有再等处分,走了。
爷爷常说,论忠义勇烈,论义气良心,有了那匹烈马,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值得一论了,包括人。有了那样的马,他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值得去做,怀念和信仰那匹马一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