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正好是下班时间,我用最快的速度锁上公司大门,大步离开。
火车上的乘客紧挨着,多是刚下班的人,几乎都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淡蓝色的光映在一个个阴沉的脸上。我同样盯手机,玩着一个下载了快半年的游戏,每一道过关的小诀窍都知道,只是为了消磨在火车上漫长的时间。
突然手机画面插入了条新信息,是父亲发来的电邮。
我目前服务的公司,工作还算轻松,老板成天不在办公室,简单的文字处理和接听电话得以应付公司平时的营运,但就是闷了点,大半时间其实都沉溺在社交网站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网络新闻上。
可这天顾客的电话相当多,我与顾客还在通话,父亲却正好打来。工作时把手机转成静音,我让手机独自震动了好久都没有接起,一直到转入语音信箱才挂断。我知道父亲不会留言,所以索性不去检查,放任手机上那个显示未接来电的小绿灯不断闪烁着。
挂了顾客电话后,我也忘了回拨,直到快下班前,才被眼角的绿光吸引,想起父亲先前来电。拿起电话按下回拨键,心想这拖迟的回拨,一定会让父亲不太开心。
电话另一边是母亲,她气喘吁吁,可能是手机放得离厨房太远,她正准备着晚餐,从厨房一路跑过来接起电话。我还没开口,母亲就要我先等着别挂断,还来不及回应,就听见父亲说话:“妹妹啊,你下班了没?爸爸有问题要问你啦。”原已准备好接受一连串大骂,父亲这么说,出乎我预料。
父亲一般不会在工作时间打电话来,这么一问让我紧张起来。“我还没下班啦,但是现在有空,什么事啊?”我不敢透露心中的紧张,压着情绪用最平常的口气回答。
“也没什么啦,爸爸想问你上次那个上网的信怎么寄而已。”口气带着尴尬,因为平时父亲不会用这么委婉的语气说话,“如果在忙也没关系啦。”
我一听,松了口气,原来不是急事。先前新年回家,我游说父母学用智能手机,说是让他们学习新的科技,其实是因为通话费甚高,所以想与家人用免费的网络联系,省下一笔费用。
父母亲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我对着手机讲解了好久,他们却连最基本的发送简讯及照片都说学不会。这天父亲突然想用电子邮件,却始终不成功,所以才突然打来电话询问。
下班时间将近,我尽量抓紧时间,照着步骤向父亲再叙述一次发邮件的方法。不记得说了多久,只觉得耳边的手机直发烫,我来来回回换了左右耳接听。父亲似懂非懂附和着我的电话教学,直说:“好好好。”
我点开了父亲的邮件,心中莫名期待,但火车上的讯号不强,画面下载了好久,还是看不见图片,我心急地按了好几次刷新。
滋火车到站,打开了闸门。
父亲的邮件打了短短一行文字,还有张拍得有点模糊的照片,是辆生锈的小脚踏车。
我很大了才买脚踏车,不是学得慢,而是当时生活困难,哪有闲钱能买给我?长大后,脚踏车也这样就被搁置在一旁。储藏室的杂物愈堆愈多,它默默地被埋藏在深处。
父亲下午可能在打扫储藏室,无意中找到脚踏车,还帮它灌了气,轮胎黑鼓鼓的,沾着陈年的烂泥。我想起父亲把脚踏车带回家的那个下午,是因为当年农地丰收赚了点钱,才买得起这礼物。
父亲不太会写字,但还是在信件中说:“等下我去洗,以后可以给孙子玩。”
这是个小火车站,没有太多人上车,只有位妇女抱着孩子,还有位年迈的老公公拎着个塑料袋,身体还算硬朗。坐在门边的两位年轻情侣看见,也没多想就站起来让位,妇女和老人也没多作推辞,和两位年轻人礼貌交换微笑后坐了下来。
天色渐渐转暗,车厢里的乘客不再盯着手机看了。他们有的戴着耳机听音乐,有的虽然站得很远,但还是想办法以视线、表情、动作,和妇女怀中的小孩玩。
而我,下一站也该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