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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不须记

意林 日期:2024-12-5

在上海工作的第一年中秋,我接到了苏哲的电话,他说:“喵喵,生日快乐。”

他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年少尽头,踏着轰隆隆的铁轨,呼啸而来,碾压着我记忆深处的最柔软的那条神经。

千言万语到嘴边,辗转成了两个字:“谢谢。”

快挂线的时候,他迟疑中带着小心翼翼地说:“这周六我结婚。”

“恭喜你。”我假装很开心地回答。

挂掉电话,我感觉我的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我开始给我们共同的朋友打电话,确定他结婚的酒店和时间,上网买了一张去苏州的火车票。

我不知道我这一系列行为的寓意是什么,但是我身体里的血液在召唤我去看一看。

当我坐上去苏州的高铁的那一刻,我望着窗外远处碧蓝的天,连绵起伏的山脉,回忆像是潮水一样层层叠叠地涌入我的脑海。

苏哲是我的初恋,大三的时候,我第一次到苏州去玩,因为是穷学生,选择了坐火车而不是高铁,可是很倒霉的是,我在下火车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的钱包被偷了。

钱包里有我的银行卡和学生证,几乎一无所有的我着急得在火车站大哭了起来,路过的行人都只是无情地经过,没有人走上前安慰我。

在我哭得快要绝望的时候,苏哲走过来,拍了拍我抽动的肩膀,低声问:“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的一瞬间,看到了一个剑眉星目的男生,一米八的个子,健康的小麦色肌肤,对于当时彷徨无措的我来说,他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

我哭着把我被偷钱的事情告诉了他,他听完之后,很好心地带我去火车站附近的派出所报了案,警察说这种事情在火车站经常发生,让我先留在苏州两天,如果有消息再通知我,如果没消息,八成是找不回来了。

苏哲请我去观前街吃了一碗面,吃饭的时候我才知道,他是南京人,现在在苏州上大学。

他讲话慢慢吞吞,普通话不标准,可是温软软的很好听,和我这种粗野性子比起来,像是两个极端。

我想既然已经来了苏州,不如索性待两天,于是厚着脸皮管苏哲借了两百块钱,他也不怕我是骗子,大大方方地把钱借给我了。

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回上海之后,我们一直保持联系,时间久了,我们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这是我的初恋,带着我满腔的真心和爱,那时候每周末都在来往于苏州上海的动车上,充满轰轰烈烈的冲动和热爱,每次看到他在车站接我,我总会开心地扑到他的怀中,他一把抱过我,狠狠地在我脸上亲一口。

我们两个人走遍了苏州的大街小巷,从观前街到石路,从拙政园到狮子林,我无比热爱这个节奏缓慢又有些破旧的城市,累了我就趴在他的肩膀上,三月的江南,我们走过一座又一座小桥,他用兼职赚来的钱给我买好吃的粽子糖,豆腐干,我给他织了一条难看却很温暖的围巾。

那时候他对我说:“喵喵,我们要一辈子都在一起,好不好啊。”

我不敢回答这个问题,我不敢告诉他我毕业之后要去新加坡读书,按我爸给我规划的道路,新加坡只是一个中转站,之后我还要去英国,最后定居在外国。

所有的隐瞒在我的签证快要下来之前,终于还是捅破了。

苏哲和我大吵了一架,他大骂我是个骗子,从头到尾就没想和他在一起,我越是想要解释,他越是不听,最后我被他骂得烦了,脱口而出:“那就分手吧。”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苏哲愣住了,我也愣住了,两个人面面相对了三十秒,最后他双眼充血指着我的头说:“这可是你说的。”

我们在十月的山塘街分手,次日就是我的生日,我本来是想和苏哲一起过生日的,可是我没有听到他说那句生日快乐。

这几年我去新加坡读书,国外的生活很苦,所有的一切都和我最初料想的不一样,因为签证的问题,我还没有读完就匆匆回国,这几年,苏哲和我再也没有联系过,只是我依然保存着国内的电话卡号,从来没有更换。

我没想到,他还留着我的电话。

从过去的回忆里走出来,我已经到达了苏哲结婚的酒店,他和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比大学的时候瘦了一些,更添了一些成熟,他旁边站着一个温柔娇小的姑娘,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牙,我站在远处,远远地看着他,下雨的时候,他慌忙把新娘拉到酒店的屋檐下,温柔地拿手帮她擦去头上的水珠。

新娘子抬起头,温柔地冲他笑笑,一脸幸福。

我默默地转身,独自打车去了观前街。

这里的一切都和我们当初分开的时候一样,只是店子更多了,喧闹更甚。我一路跑去我们经常买糕点的店门口,那家店已经变成一个听评弹的地方了。

我在那家店的门口站了很久,虽然我不相信,可是我知道,这一切早就已经改变了,包括他和我说的,一辈子在一起的话。

年少的我们都没有能力为对方许下漫长的誓言,那些所谓的一辈子,不过是记忆里渐渐逝去的画面。

我买了夜晚的票回上海,回去的路上我没有哭,因为我知道,那个我爱过的人,再也不会穿越重重人海,来到我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