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晚上连看两部电影。一部《布达佩斯大饭店》,一部新版《邦妮与克莱德》。一个是死了很多人,最后梦想得以实现、社会阶层得以流动的故事。另外一个是死了很多人,最后梦想没能实现、社会阶层没能流动的故事。岂止没能流动,这两个倒霉蛋,农夫和侍者的出身就像两块死也化不开的猪油,凝固在1934年的一块带血的车玻璃上。
有句玩笑话说,既然这辈子没办法当“富二代”,那怎么也要努力让自己的孩子当上“富二代”。这话有点儿走投无路,又有点儿玩世不恭,像这个时代的张大民会说的话。张大民虽然没什么钱,但这几年走南闯北也长了点儿见识,知道一些你我不知道的小事。既然说到“富二代”,他就跟我讲了讲王思聪的故事。你知道,那是我国最有名气的富二代啦。
思聪是怎样一个人?挺仗义。你们不是都听说过他有个卖打口带的朋友吗,那朋友过生日,他也不送什么礼物,就送了辆车。他迷游戏,一直认为自己是游戏天才,巴不得天天有高手陪他打游戏。那他就干脆自己捣鼓了一个游戏俱乐部,找了些顶尖游戏高手,一块儿住在他爸的大别墅里头。高手如门客,他对人家一个个都特别客气。他跟手下交代,每个房间置办的家具不能低于20万。手下发愁,一个房间也就一张桌子一张床一个柜子,花出天也花不了20万啊。可是思聪不管,他佩服的人,他觉得他得对人好。他舍得花钱对人好。
可他不是那种不惜钱的败家子儿。他对钱的态度其实很严肃,他不恨钱,不觉得有钱是种耻辱。有一回,他带人一块儿去逛海龙。他要给俱乐部买一种打游戏用的电线,别的地方没有。找了半天,好不容易在一个柜台的旮旯里找着了。你猜怎么着,思聪竟然跟人还价。好比说,这电线是25块钱一根吧,他就跟老板说,20块一根吧,这东西太专业了,一般人不会用,也不会买,我今天不买,东西在你这儿再放一年也是放着,不如便宜点儿全给我……他身边的人全惊着了。首富之子就跟主妇买菜似的,在人挤人的海龙里头耗了大半天。
还有件事,发生在离开海龙时。临走,思聪在门口看见一台新上市的笔记本。左看右看都喜欢,就让身边人先上淘宝查查价钱。一查跟标价差不多,就刷卡买了。拿了新电脑正要走,思聪留心往标价牌下面看了一眼,发现配置跟原先写得不太一样。他不着急走了,让人照着这个配置再上网查一次。这一查,果然,网上价钱便宜好几千。这下思聪不干了,我有钱,可你不能欺负我有钱啊。声音越来越大,人越围越多,后来有人认出王思聪了,就悄悄给店主提了个醒:他是谁谁谁,他爹可以把整个海龙都买下来。这么着,事情才算了了。
去年看完对王思聪的采访,我最好奇的是,为什么他在伦敦大学要挑哲学系。我们知道,一个孩子可能打小热爱文学,热爱绘画,热爱运动,但绝不可能打小热爱哲学。一个人对哲学的兴趣源于困惑,而不是爱。
张大民对我的感慨表示不屑,他见过太多“富二代”。他们都不太快活,他说,一个小孩6岁就出国一个人生活,半年见爹妈一面,怎么可能快活?
有一回,张大民参加“富二代”的派对。此情此景,简直是漫画版《教父》情节。一块透明大玻璃把房间隔成两半,这一边,是儿子们和短裙女孩在喝酒,那一边,是爸爸们围着桌子说客套话。那对主人父子,儿子像个少年,有羞怯的表情,脸上两坨红红的,父亲在西装里面穿着鸡心领毛背心,频频举杯,脸上也是两坨红红的。这既不是《布达佩斯大饭店》的故事,也不是《邦妮与克莱德》的故事。哪一个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