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晚上,比利都在思索着乔所说的话。此前,他从未想过小狐狸可能曾经想要离开他。当他一早醒来发现小狐狸挨着他睡在床铺上时,他开心得都想大喊大叫,想把乔叫醒,只为告诉乔:他的小狐狸回来了,他的想法没有错,他的小狐狸永远都不会一走了之,离他而去。但是,他一直等到吃早餐时才告诉乔这些想法。乔点燃那天的第一支烟斗,叹了口气说:“比利,我的好孩子,我这一辈子都在照料野生动物。刚开始时,我也是每一只都想拥有,想把它们聚集在一起,想让它们就待在我身边,这样我就能看着它们了。孩子,你会发现你不能这么做,如果你想竭尽所能让它们过得好,那你就不能这么做。今天上午,我准备去放生我们的两只天鹅你知道的,就是腿被钓鱼线缠住后受伤的那两只。我也不想让它们走,但是我已经做完了所有我能为它们做的事,现在该看它们自己的了。也许它们会活下去我希望如此也许它们不会,那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仅仅因为我帮助过它们,比利,它们不属于我。它们是野生的,比利。你自己也这么跟我说过,还记得吗?外面的河面才是它们该待的地方。孩子,你把你的小狐狸圈在身边越久,它就越难恢复野性。它越小离开,以后在外面生存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它是我的小狐狸,”比利说,“我们相依为伴。它不会想离开的,否则它为什么回来?”
“可能有一天它就不会再回来了,我的好孩子。”乔说道,然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现在,每天傍晚,小狐狸都会出去得越来越早,在夜里回来得越来越晚。有一次小狐狸回来得特别晚,已经到了黎明时分,比利都已经起来在甲板上听乔吹口琴了,它才小跑着穿过田野,然后在离驳船不远处坐了下来一起倾听。现在它听到呼唤时也很少过来了,而且也不再待在驳船船头蜷缩在比利身旁了,而会像被关在笼子里的老虎一样在甲板上踱来踱去。当小狐狸跟比利在一起时,它看起来还是像以前一样喜欢比利,信任比利,但比利还是感觉到小狐狸对自己越来越疏远,而对其他东西却越来越感兴趣。
在最后那个夜晚,他们就坐在外面的甲板上,比利搂着小狐狸。他能感觉到小狐狸想要抽身离开,但是他死死搂住,不愿意让小狐狸走,生怕它再也不回来。“比利,我的好孩子,”乔说,“坐在你身旁的是一只野生狐狸。它爱你,比利,和你爱它一样多。比利,它把你当成妈妈一样爱你。但是狐狸也会离开自己的妈妈,我的好孩子。如果它开始依赖你,那它就再也无法成为一只真正的狐狸,你会剥夺它的野性,比利,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跟夺走它的灵魂几乎没什么两样。让它走吧,比利。让它走吧,孩子。”
比利放开了小狐狸,小狐狸立即跳上岸,一溜烟跑了。
那天晚上,比利甚至都没有再呼唤小狐狸,现在他终于明白,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知道,他要失去它了。那晚非常热,热得让人睡不着,不管怎样,比利一直半醒着等着小狐狸回来。他把所有能说的事都告诉了乔,因为在黑暗中比较容易说出口。乔静静地听着,没有说一个字,直到比利讲完,他才说了一句:“比利,我的好孩子,晚安!”
小狐狸在第一道曙光来临之前还没回来,到吃早餐时也还没回来。那天早上,比利一点儿早餐也吃不下。他没有听从乔的建议,反而跑到田野里吹着口哨,大声呼唤着小狐狸回来。当比利回到驳船上时,乔看得出来这个男孩之前一直在哭。乔知道,什么都不能安慰比利,所以他也没去尝试。当乔注视着这个男孩垂头丧气地坐在驳船船头等着那只小狐狸时,他终于决定好怎么做了。
乔相信,小狐狸最后还是会回来的。他的判断没错,大约在中午时分,小狐狸轻轻地穿过田野向他们走来。乔先看到了它,便准备好猎枪。他一直等小狐狸走得足够近后,才拿着双管猎枪对着小狐狸头顶上空打了一枪。比利跳了起来,尖叫着让乔不要再开枪,但是乔重新上好子弹,又对着小狐狸头顶开枪。小狐狸转身跑了约二十步,又停了下来。“这是唯一的办法,比利。”乔说着,再次装好子弹。“狐狸只有一个敌人,比利,那就是人类,包括你和我。如果你想让它在外面生存下去,那么,你必须亲自给它上这一课。”乔把枪递给比利。“朝天开枪,比利,把它吓到再也不会回来。开枪吧,比利,为了小狐狸,现在就开枪吧。”
比利扣下扳机开了两枪,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小狐狸冲出田野,消失在树林中。